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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蓁在榻上躺了三日,第四日便戴着面纱去医帐做学徒去了。她最大的优点便是认真,是人都会心有杂念,可她不是一般人,多余的事情从不多想多看,想做什么便一心只做什么,身外的纷扰和忙乱都与她无关。军中的医帐与儿时学徒和请个师傅去教课完全不同,在这里,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病人,外伤、内伤、疾病均有,仿佛为她开了一副新的眼界,让她瞬间觉得自己学过的那些过于寥寥。
戚军医并未着急教授叶蓁,一开始只让她在帐中随意看看。她只看了不到一刻钟,便开始自己找活干,一会儿给军医打下手,一会儿又去帮他的徒弟煎药,一个时辰后,她开始有样学样自己动手去帮外伤伤员清创、包扎、换药,又过了一个时辰,她便可以在旁人监督下准确又麻利地配药。军医确信自己捡到了宝,很是欣喜,使出浑身解数,一心要将毕生所学传授予她。
在此期间,贺之探望伤员的次数忽然多了起来。他会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瞧着叶蓁忙活,每当此时都忍不住纳罕,怎会有如此心无旁骛又聪明的奇女子,连他都自叹不如,倘若她是男子,该有多大的成就!此刻,他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女子不再被束缚,可以同男子一样能为自己做主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!
叶蓁也知道贺之经常来医帐,大多时候顾不上他,因为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。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军营有这样的学习机会,只能争分夺秒,多学一分便多赚一分,她很珍惜。
但叶蓁也不会一直将贺之冷在一旁。那日,因她独立处理好一个严重化脓的伤口,戚军医很是赞赏,将徒弟孝敬他的一小罐蜜饯赏给了她。那时贺之为了不妨碍他们,退到门口背着双手望向帐外正出神,她要去帐子的另一边忙别的,看到他之后便悄悄走了过去,将罐中的一枚蜜饯取出,在路过时小心翼翼地放入他的手中。察觉到异样,他回头去瞧,她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开。他望着她的背影,盼着她能回头,她果然回头,四目相对,他冲她温和一笑,她的表情在面纱下仍木木的,但他却固执地看出她的眼底有了满满的笑意。他将蜜饯放入口中,慢慢咀嚼,细细回味,认定了是这一生吃到的最香甜的蜜饯。
为了不让叶蓁过于劳累,医官勒令她每日晌午用过午膳后休息一个时辰,往往此时她是无法入睡的,但她听话,会老老实实地歪在榻上,实在躺不住便坐起身看书。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,但她读过的书能记个八九不离十。戚军医的房中存有大量医学典籍,她每日都会借来看,又过了几天,便可用从典籍上学到的东西与军医和师兄们讨论一二了。
几日后,成骅带来了消息,圣女当年被驱逐是因逃命,并无可疑之处。叶蓁被掳,圣女一开始的确只扮演着掮客的角色,但后来应当是有了私心。至于甜樱和郭二的身份,还未查出。根据这些消息,贺之又重新调整了月府及各城门的布防,甚至是祁国,他也悄悄增派了几人过去。
贺之按照约定开始教授叶蓁武功,他先试了她的功底,认为她已是认识的女子中武功中等以上,只是还是以防御居多,仍缺少一些狠辣致人死地的招数。贺之师出名门,师傅年轻时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,他的武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教叶蓁自是不在话下,只是她的身体虽已无大碍毕竟还未完全恢复,只能循序渐进先从一些相对轻松的教起。但她似乎很是心急,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,总是催促。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,时不时,心情会低落下去。
半月后的一天,乌山那边有了消息,抓住了四个偷偷回去的匪寇。照理说,这些人抓住后应当尽快押送回营,但贺之却送信给带队的中尉,让他直接带到县衙去,不但送还要大摇大摆地送,人尽皆知最好。
傍晚,两人在用膳之时县令匆匆而至。叶蓁已来不及出帐,只好躲在屏风后。县令向贺之详细禀明了审问的情况。匪寇在府衙的大牢中仅仅只待了一天,刑具还没能全用上一遍,便交代了回乌山寨的目的。这些天官府缉拿,他们行动处处受限,听说乌山的山洞中埋着前寨主无数金银珠宝,正愁逃跑没有盘缠便想趁无人之际去寻寻宝。贺之对此并不关心,示意县令讲劫人和余下匪徒身处何处。县令只道,余下的刑具均用遍了,也没能吐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出来。贺之明白那些匪徒必不是重义气有骨气之辈,吐不出那便是真的不知道,便命县令收了手,扔进牢中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。
送走县令,叶蓁从屏风后走出,见贺之眉头紧皱,便问:“是你引他们去乌山的?”
贺之道:“是,我让人散布消息说乌山上有前寨主埋下的巨额财宝,他们打家劫舍无不为钱财,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。”
叶蓁微微颔首,道:“我想去一趟府衙。”
贺之看向叶蓁:“他们应当是地位最下的喽啰,你去只会污了眼。我已安插人去守城,想必匪徒已知道我们捉了这几人,胆小的必定试图逃跑,余下的或许会有所动作,应当很快便能抓住他们。”
叶蓁思忖片刻:“那就再抓几人之后让我去一次。”
“不行,不能再让你去冒险。”
“他们能抛弃乌山寨,必是有更诱人的东西,说不定已经安顿下来。你无法完全保证能再抓到人,更无法保证抓到的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喽啰,倘若我去了,起码可以引一些重要之人出现。一来,他们会为了继续让我做未完成之事而冒险,二来,毕竟我去过月府见过他们许多人,为灭口会趁离开军营之时杀之以绝后患。”
“所以我才不会让你去冒险!”贺之当然也能想到这些,才让军营加强巡逻,断不可再生事端。
叶蓁绕到贺之面前,看着他的眼睛,道:“你想让我躲到几时?我能躲到几时?”
贺之看着叶蓁平静又淡然的神情,愣住了。原来,她什么都知道,一切也都预料到了。
叶蓁继续道:“贺之哥哥,这段日子是我偷来的,是不属于我的,这里或许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世外桃源,迟早我会走出这里,届时,你还能用整个军营去保护我吗?离开这里,没有你,你想要我去依靠谁?王爷?不,我宁可自己去面对,也必须去独自去面对。我不想给自己留后患,所以,我不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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