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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再回想起那一天,图坦臣只记得她的手心微微发凉,有一点湿,有茧。
她是老教母叁个女儿中唯一没有家室的那个,男孩儿都更爱议论她些。普利希家的女人善用枪是事实,然而将主语换成埃斯特以后,听上去总好像有些不成样子。她虽未成家,男伴不少,专事媚人,围绕身旁,久居高山半岛且爱看花边新闻、娱乐版块的少男是这样跟图坦臣说的:当红的明星艺人爱往她身边凑,难道顶级豪门的大少爷就不贪图她了么?遑论你只是专注自身发展,没有谈情说爱的欲望,就算你真是性冷淡,再不济,是个天阉,叫她握住了,也要攥出一手的爱水来——真这么神吗?
埃斯特的骨相有种属于古老东方的破釜沉舟的气魄,中土人将之称为‘侠气’,她的脸容总不那么庄肃,只眉梢往往吊着一抹威。眼睛总是湿润、明亮、黑白分明,稀疏的长睫下似有雨露云根,有光时漾着粼粼野色,晦暗处便如点漆。
图坦臣很难不迷失在与她的对视中。或昭显,或暗昧;或丰盈,或穷固,她眼光一移一定间总是那么从容不迫,游刃有余。因为美,因为动人,故而他贪看埃斯特的眉眼,时而回神惊醒,不敢追索,却不期然坠入她的嘴唇。前后两组截然对立的墨黑与浓红。
主观上无法克服的错觉最终导致心灵的陷落。图坦臣向往她,喜欢她,喜欢到与她相处的每分每秒都珍贵异常,喜欢到自动忽略她的朝秦暮楚、叁夫四侍。
她真就这么神。
“——我搞不懂你。埃斯特答应你要踹了专业歌手、医学院研究生和农场乡下弟中的任何一个吗?你这会儿跟她约会,不是和那些男孩儿一样了吗?被她迷得神魂颠倒,她是女魅魔吗?”在家门口叼着烟蹲点的昆西终于等到图坦臣回家。这个小子穿着米色的连体工装,棕色宽腰带,皮草围脖。领口敞得未免也太大了,甚至能看见胸肌中缝,斧劈的一道沟壑。他一定恋爱了。
昆西慢悠悠站起身,看了眼手表,十一点半。她亲自锁上院落的铁门,说“我不同意你们的事。”
犯怪呢。图坦臣往屋里走,问昆西道“家里还有创可贴吗?”
他在沙发上坐下,昆西将医药箱拎到他面前,找出碘伏和无菌棉球,问“在哪儿?”
图坦臣低下头,指自己脚上的伤。新鞋有点硬,把脚跟磨出水泡,去滑冰的时候没怎么注意,可能是鞋带系得不够紧,脚踝和脚背也破了,袜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。
确实很惨烈,而且看着就很痛。昆西尽管于心不忍,但还是做出嫌弃的表情,在图坦臣身边坐下,用镊子夹出棉球蘸碘伏,图坦臣很自然地把腿架在她膝头。
一方面昆西确实觉得这个小豆丁变成大男孩儿了,变得很漂亮,让人着迷,他会成为大学里的风云人物,被富家千金和政要的女儿们追求,任凭哪位天之骄女,都会穿着正装邀请他参加学校晚宴,让其他男孩儿醋得发疯。另一方面她觉得她弟弟还是小时候像只毛毛狗那时候比较好。
“你不舒服都不敢告诉她,如果是和我出门,你早就站在原地死活不肯动,支使我去商场给你挑毛绒拖鞋了。”昆西给他的伤口消毒,贴上创可贴,道“我看了你发在群里的照片,你的手冻得发紫,埃斯特也没有找件外套来给你。”
“你能不能别拿自己和埃斯特比,我觉得怪怪的,有点恶心。她又不是我姐姐。”图坦臣紧锁的眉头有些舒缓开,说“而且我们还没有怎么样。”
“什么叫没有怎么样?你想怎么样?你现在就在开屏求偶,知道吗?”昆西烦躁地推开他的腿,嘴上仍然在诘问“去溜冰场需要穿成这样吗?你就是去约会的。”
“什么嘛,我不能打扮吗?”图坦臣不知道昆西这样的态度从何而来,他还没说两句,就被昆西抢白,“打扮自己和吸引异性是有区别的。你明知道埃斯特是个矮子,你穿成这样站在她面前,她满眼都是胸,能分得清你和袋鼠吗?”
“天呐昆西,不许你说她是个矮子,她一点儿都不矮!你怎么这么刻薄,能不能别把你的水手习气带到家里来?”图坦臣有点生气地把腿收回来,以此表示和昆西划清界限。
“是,她不矮,她只是不高。她也不花心,只是没玩够。她不是对情人不好,只是她的那些情人都太不体贴了,如果换成优秀的你,她肯定立马儿变成绝世好丈妇。”昆西抱住胳膊,严肃道“别追求她,图坦臣,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。”
“为什么?是你说特拉什姨妈准备从家族里给埃斯特挑选配偶的,我为什么不能追她?”图坦臣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昆西掰扯,但又忍不住为埃斯特说话,道“她是特拉什姨妈的甜心,迈凯纳斯和加西亚都非常爱她,因为她值得。她体贴、温柔又顾家,非常聪明,很有责任感,很热心肠,总是为她人着想,为弱势的那方考虑。这些你明明都知道,你和埃斯特总在一起玩儿,你每年有十个月在海上,剩下两个月在宅邸,你们很亲近,不是吗?”
“是的,我和她很亲近。我要告诉你的是,你所说的顾家、热心、善良、利她,这些不一定是她真实的品性,但一定是她的道德优势和名誉保险。正因为她有这样的品质,你不妨翻翻以前的新闻吧,那些被她玩弄的模特、明星、选美冠军,不仅被冷血地抛弃,还得面对媒体的审视和旁观者的指责。她们甚至不忍心说埃斯特风流且花心,她们只说埃斯特不够爱,不够爱就是不够爱,是那些男孩儿咎由自取,受到伤害也没什么可怜的,是他们无法用自己的付出去平衡埃斯特‘不够爱’的部分——你也想被人这样指责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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