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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厮猛地缩手,却撞翻桌下的陶罐,里头滚出半枚哨子——哨身的“钱”字烙痕缺了边角,正是货郎临终前拼死咬掉的那块。“大、大人饶命!”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夜,掌柜的把他塞进稻草堆,往他手里塞了枚铜哨,“掌柜的说,吹哨子能引‘鬼火’,只要宅子闹鬼,田契就跟捡的似的……俺不知道那是人命啊!”
老王忽然揭开八仙桌上的布——底下摆着从水井捞出的银簪残片、滑索的麻绳结节,还有半本浸着磷粉的账册,“货郎的哨子、张夫人的银簪、童工的麻绳,”他烟袋锅子敲在账册的“卯时入柜”条目上,“每笔‘鬼债’都记着生辰八字,你背的竹篓,当年可是装过他们的尸?”
账册的纸页间忽然飘出片稻草,沾着的磷粉在油灯下显露出“冤”字——是货郎用最后一口气,在草叶上刻的。小厮盯着那片草叶,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扮鬼,背着竹篓走过滑索,篓底漏出的不是镜花粉,是孩子的头发,金黄的,卷卷的,跟他夭折的弟弟一模一样。“俺没杀人!”他忽然扯开衣领,露出锁骨处的齿痕,“这是货郎咬的!他说‘把哨子带给张小帅’,可俺不知道张小帅是谁……”
“张小帅在这儿。”张小帅忽然蹲下,验骨刀挑起小厮腕间的“钱”字,磷粉渗进刺青缝隙,竟将“钱”字裂成“浅”字,“货郎是我义弟,七年前你抢他哨子时,他才八岁——”刀背敲在小厮锁骨的齿痕上,“这牙印,跟他乳牙的缺口,分毫不差。”
油灯忽然爆起灯花,照亮小厮惊恐的眼——他终于想起,那个总在巷口卖糖瓜的孩子,笑起来有对梨涡,总说“哥哥,买个糖瓜吧,甜”。此刻磷粉光里,梨涡少年的影子正站在张小帅身后,腕间的铃铛碎块,与账册上的“货郎”二字,轻轻共振。
“俺全招了!”小厮忽然磕头,额头撞在青砖上,磷粉沾着血珠,竟在地上显出个“供”字,“七年前赵同知跟王典史合谋,用‘鬼宅’压地价,当铺负责扮鬼逼走住户——滑索是王典史的轿夫周八搭的,镜花粉是赵贪廉的小妾配的,俺负责吹哨子、背装着磷粉的竹篓……”他忽然指着账册里夹着的火漆印,“每回‘闹鬼’后,当铺就低价收田契,田契全锁在地窖第三号樟木箱,箱底垫着的,是赵贪廉的‘药银’密卷!”
老王忽然摸出从当铺搜出的樟木箱钥匙,铜钥匙的齿纹间嵌着磷粉,在油灯下显出“囚”字——囚的是田契,是人命,是所有藏在“鬼债”背后的活鬼。“你瞧这钥匙,”他将钥匙按在小厮腕间的“钱”字上,磷粉立刻泛起荧光,“当年张正明查‘药引’案,就是凭这钥匙齿纹,锁定了赵贪廉的丹炉——如今,该让它锁你的‘鬼话’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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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忽然传来更夫的锣声,卯时三刻,正是账册里“药银入账”的时辰。张小帅望着小厮裤脚的磷粉,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“磷粉不是鬼火,是死人的眼,盯着活鬼,一步都别想逃。”此刻磷粉正顺着小厮的裤脚,在青砖上画出条通向当铺的路,路的尽头,是“钱记当铺”的“当”字灯笼,此刻在晨光里,竟被磷粉映成“铛”字——铛是锁链响,是活鬼入狱的响。
“大牛,”他忽然指了指顺天府方向,“带着狗剩和账册去府衙,让府尹开樟木箱——记住,用醒魂草绳捆账册,别让镜花粉迷了眼。”验骨刀敲了敲货郎的半枚哨子,哨音混着磷粉的“簌簌”响,“老仵作,您陪我去城西乱葬岗——王典史的‘夜耗子’,该收网了。”
老王将烟袋锅子别在腰间,顺手扯下八仙桌上的“冤”字草叶,夹进账册:“大人放心,这草叶上的‘冤’,今儿个就能换成‘安’——安是安宁,是货郎、是张夫人,是所有躺在废窑的孩子,该有的安宁。”他忽然指了指小厮腕间的“钱”字,此刻在晨光里,竟褪成浅淡的“忏”字——忏是忏悔,是活人对死人,唯一能做的事。
卯时末刻,凶宅前厅的油灯渐渐熄灭,磷粉的幽蓝却在晨光中愈发清晰——不是鬼火,是真相的光,照亮了每一个被掩盖的细节:稻草堆里的哨子、滑索麻绳的齿痕、水井淤泥的鞋印,还有小厮腕间的“钱”字刺青,此刻都在光里,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——不是鬼的标记,是活人的罪孽,是该被钉在公道柱上的、清清楚楚的罪证。
狸花猫忽然跳上八仙桌,爪子拍打着货郎的半枚哨子,哨缝里的磷粉簌簌落下,在桌上拼成个“明”字——明是天明,是真相大白的明,是所有被“鬼宅”掩盖的罪孽,终于在磷粉与供词里,现形的明。而小厮狗剩此刻被押着走出凶宅,鞋底的磷粉脚印,在青石板上画出条长长的线,像极了货郎生前摇着拨浪鼓,在巷子里洒下的、永不消失的“公道”。
城西乱葬岗的破亭里,王典史正对着“药银”密卷发抖,卷角的磷粉忽然发光,竟将“王”字映成“亡”字。远处传来张小帅的哨音,混着醒魂草的苦香,像极了七年前张正明的验骨刀,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,一点点剜向心脏——他忽然想起密卷第一页的字:“鬼债易还,人债难偿”,却终于明白,这世上最难偿的,从来不是银钱,是人命,是被他踩在脚下、用来换“钱”的人命。
当第一缕晨光照老槐树的断角,当第一份供词摆在顺天府公堂,这用七年光阴织就的“凶宅秘录”,终于迎来了终章——不是靠华丽的破局,不是靠阴森的扮相,而是靠每一个敢捡起磷粉的人,每一句敢说出口的供词,每一个愿意蹲在黑暗里,让死人的“眼”,照亮活鬼罪孽的提刑司人。
老槐树的断角处,醒魂草花在晨光里轻轻绽开,淡紫色的花瓣上,磷粉的残光正渐渐褪去,却在花心留下个小小的“人”字——人是人命,是货郎的命,是童工的命,是提刑司的人,用断角獬豸的光,在这吃人的世道里,硬生生护下的、一个个不该被辜负的、活生生的人。
而那具躺在验骨台上的货郎骸骨,此刻腕间的哨子,正随着晨风轻颤——哨缝里的磷粉,渐渐析出“生”字。生是重生,是冤魂的重生,是这人间,终于能在鬼火熄灭后,迎来的、带着醒魂草香的,新生。
《尸语者手记·凶宅秘录》
第七章:磷粉与供词(续)
“说,”张小帅扯下纸扎高帽,额角的汗湿在磷粉光里泛着青白,帽檐“一见生财”的墨字蹭着他眉骨,竟在阴影里显成“一见催债”,“钱阎王让你装鬼,用了哪些手段?”他踢开小厮脚边的破竹篓,半罐磷粉滚出,在青砖上洒成扭曲的“冤”字,三根铜哨子随之蹦落,哨身分别刻着“婴啼”“风嚎”“鬼泣”——正是货郎生前刻哨时的三式音调。
小厮狗剩盯着地上的哨子,喉结滚动,想起掌柜的教他的“鬼哨经”:“婴啼哨要捏着嗓子吹,像孩子被掐了喉;风嚎哨得对着窗缝,让气声带起哨口齿纹的颤音……”他忽然指着刻“鬼泣”的哨子,哨口缺了半道齿,正是货郎被咬掉的那块,“这根哨子最像——当年赵同知的小妾暴毙,就是用这哨子配着镜花粉,让宅子里的人听见‘鬼哭’,吓破胆往外逃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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