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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下得像要把整座镇子冲进海里。
苏青黛的白大褂下摆溅满泥点,黄铜勘察箱在手中沉沉发坠。钟楼尖顶刺破雨幕,青灰色砖墙上爬满紫藤,此刻在狂风中如同无数挣扎的手。
"苏小姐,这边请。"油纸伞堪堪遮住半片肩膀,警员小周的声音裹着雨声,"陆警长说您留学东洋,定能看出门道。"
解剖刀在皮套里轻微作响。苏青黛想起七岁那年,父亲就是在这座钟楼前把她推上马车。湿冷的铜锈味混着血腥,穿过二十年光阴扑面而来。
尸体仰面倒在青铜齿轮间。男人四十上下,灰绸长衫浸透暗红。小周举着煤油灯凑近,苏青黛的镊子挑起死者右腕——三道平行切口深可见骨,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。
"不是自杀。"她抹去镜片上的水雾,"创口走向与握刀方向相反。凶器是双刃匕首,长十五公分,带血槽。"
陆沉从阴影里走出来,黑呢警服泛着潮气。他食指擦过齿轮凹槽,举到灯下竟是朱砂色:"苏法医可认得这个?"
残破的黄符贴在齿轮内侧,蝌蚪般的咒文蜿蜒如蛇。苏青黛的后颈倏地发凉,父亲解剖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突然在记忆里睁开眼——每具尸体的心口都贴着这样的符咒。
"民国四年中秋,镇东苏宅十七口灭门案。"陆沉的怀表链子擦着齿轮叮当作响,"唯一活下来的大小姐,如今成了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。"
暴雨砸在彩玻璃窗上,把圣徒的脸冲得支离破碎。苏青黛的镊子探向死者后颈,金属冷光一闪:"陆警长不如看看这个。"
芝麻大的金属片嵌在皮下,隐约可见齿轮纹路。小周突然倒抽冷气:"这不是钟表零件吗?和凶案现场..."
怀表盖弹开的脆响截断话音。陆沉摩挲着表盘边缘的刻痕:"死者林茂才,福隆茶庄老板。上个月刚从南洋回来。"
雷声碾过屋顶的瞬间,苏青黛看见他怀表内侧的照片——穿洋装的少女站在钟楼前,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。父亲失踪那日,母亲耳垂上的珍珠也是这样幽幽泛光。戏台上的血还没干透。
苏青黛蹲下身,孔雀蓝戏服水袖浸在血泊里,像两条僵死的蛇。死者仰面倒在《游园惊梦》的布景前,桃花妆被血污晕染成狰狞的图腾。
"陈万利,回春堂掌柜。"陆沉的皮靴碾过散落的党参,"和林茂才同乘'翡翠号'商船归来。"
镊子挑起死者左手,苏青黛的瞳孔骤然收缩。同样的三道切口,同样的青紫色泽。戏服盘扣间露出一角黄符,朱砂咒文在汽灯下泛着血光。
解剖剪划开绸缎的刹那,小周手里的托盘哐当坠地。紫檀算盘深陷胸腔,九十一枚算珠嵌进肋骨,每一颗都刻着古怪的符咒。
"死亡时间在昨夜子时。"苏青黛的钢尺量过伤口,"凶器是..."
"双刃匕首,长十五公分,带血槽。"陆沉接得自然,怀表链子扫过她手背,"苏法医不觉得太巧了吗?"
后颈忽然刺痛。苏青黛用镊子夹出沾血的齿轮零件,比钟楼那枚大些,但纹路如出一辙。汽灯晃动的光影里,她看见陆沉用白手套擦拭怀表,表面闪过"荣光"字样的刻痕。
那是父亲怀表上的铭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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