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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冰举手道:老禅师请了。那和尚将于冰上下一看,见衣服褴褛,便掉头骂小和尚道:黄昏时候,也不管是人是贼,竟冒昧领将入来,成个甚么规矩!于冰道:穷则有之,贼字还加不上。随向腰间取出一块银子,放在和尚桌上,说道:小生有一朋友,彼此相订在安仁县内会面,大约三两天就来。今欲在宝刹住几天,白银一块,权为饮食之费,祈老师笑纳。和尚将眼一瞬,约略着有一两五六钱,脸上才略有点笑容,慢慢的下了禅床,与于冰打一问讯道:先生休要动疑,数日前也是这小孽畜,领来一人,在贫僧禅房内宿了一夜,天明起来,将一床棉被拿去。于冰道:人原有品行高下,这也怪不得老师防范。说毕,让于冰坐下,问道:先生贵籍贵姓?于冰道:小生北直隶秀才,姓冷,名于冰。敢问老师法号?和尚道:贫僧法名性慧,别号圆觉。不多时,小和尚掇来两钟白水茶放下。性慧看着银子,弩了弩嘴,小和尚会意,就收的去了。性慧随即出来,与火工道人说了几句话,复入来相陪。到起更时,道人拿入一盘茄子,一盘素油拌豆腐,一盘白菜,一盘炒面筋,又是一小盆大米干饭,摆在地桌上。性慧陪于冰吃毕,说道:后院东禅房最僻静。吩咐道人快点灯,又道:敝寺被褥缺少,望先生见谅。于冰道:小生是从不用被褥的,有安歇处即好。性慧领于冰到第二层东禅房内,见有两张床,上面铺着芦席一片,墙上挂着一碗灯,四下里灰尘堆满。性慧道了安置,回去了。到次日,早午饭仍在前面,饮食更是不堪。于冰见那和尚甚势利,不愿和他久坐,吃完饭,即归后院运用内功。住了三天,吃了他六顿大米饭,率皆粗恶不堪之物。他问贵友来不来话,到絮聒了二十余次。
一日午间,从和尚房中吃饭出来,走至二层院内,道:我来此已四日,只因炼静中功夫,从未到这庙后走走,不知还有几层院落。于是由东角门入去,见院子大小与前院相似,三面都是极高的楼房,楼上楼下俱供着佛像,却破坏的不堪。周围游走了一回,又从第三层院西角门入去,到第四层院内,见三层楼房,和前院是一样修盖,只见规模越发大了。于冰在楼上楼下看毕,说道:可惜这样一座大寺院,着性慧这样不堪材料做住持,不能从新修建,致令佛庙衰颓,殿宇破坏。再要入第五层院去,见东西角门上着锁,从门隙中一觑,后面从是空地,最后便是城墙。于冰道:真人在西湖吩咐,安仁县有两件事用我了决,或者就为这处寺院,着我设法修盖,亦未可知。我到明日与和尚相商,成此善举。看毕,回到东禅房闭目打坐。猛然心上一惊,睁眼看时,见面前站着个妇人,甚是美艳。但见:
宝蓝衫子,外盖着斗锦背心,宛是巫山神女;猩红履儿,上罩定波小袜,俨如洛水仙妃。不御铅华,天然明姿秀色;未薰兰麝,生就玉骨灵香。淡淡春山,含颦处无意也休疑有意;盈盈秋水,流盼时有情也终属无情。雾鬓风鬟,较蓝桥云英,倍多婀娜;湘裙凤髻,比瑶池素女,更觉端严。私奔未尝无缘,陡来须防有害。
于冰见那妇人乌云叠鬓,粉黛盈腮,丰姿秀美,态度宜人,心上深为惊异,大声问道:你是何处女流,为甚夤夜到此?只见那妇人轻移莲步,款蹙香裙,向于冰轻轻万福道:奴乃寺后吴大公次女也。今午后见郎君在后院闲步,知为怜香惜玉之人,趁我父母探亲未回,聊郊红拂私奔,与君共乐于飞,愿郎君毋以残花败柳相视。言罢,秋波斜视,微笑含羞,大有不胜风情之态。于冰道:某游行天下,以礼持身,岂肯做此桑间月下之事。你可速回,毋污吾地。那妇人道:郎君真情外人也,此等话何忍出口?于冰道:汝毋多言,徒饶唇舌。那妇人又道:自今午门隙中窥见郎君之后,奴坐卧不安,今偷暇视便,与郎君面订丝萝,完奴百年大事,岂期如此拒人。奴更有何颜复回故室,惟有刎颈于郎君之前。郎总忍奴死,宁不念人命干连耶?
于冰见妇人陡然而至,原就心上疑惑。今听他语言狷猁,亦且献媚百端,觉人世无此尤物,已猜透几分,遂大喝道:汝系何方妖怪,乃敢以巧语乱吾?速去罢了,若再少延,吾即拿你。那妇人见于冰说出妖怪二字,知他识破行踪,也大声道:你会拿人,难道人不会拿你么?于冰见妇人语言刚硬,与前大不相同,愈知为妖怪无疑,将木剑从腿中抽出,迎面一晃,顿长三尺有余。寒光一闪,冷气逼人。那妇人知此剑利害,急忙退出门外。于冰下床,提剑追赶,至第三层院内,于冰正欲发雷火珠,那妇人回头道:你不相从,也就罢了。我与你又无仇怨,你何苦究追不已?于冰道:我立志斩尽天下妖邪,安肯当面放过?留你性命,到也罢了,只怕你又去害人。那妇人道:不消说了。将身子向地下一滚,但见:
目运金光,口喷火焰。刚牙利爪,似老猿而尾长;尖嘴凹腮,像苍狗而腿短。身躯肥大,吃人畜定八九十回;毛皮黄白,炼气血必一二千载。行妖作怪,久膺天地之诛;变女装男,难免雷珠之厄。
原来现了原身,是个狗大的狐狸,张牙舞爪,掣电般向于冰扑来。于冰急用雷火珠打去,大震了一声,将狐狸打了个筋断骨折,死在地下,皮毛焦黑,与雷打死者无异。于冰怕僧人看破,连忙回至寓处,把门儿紧闭。
少刻,听得性慧等喧吵起来,在门外问道:冷相公,你可听见大响动么?于冰道:我适才睡熟,没有听见什么响动。性慧道:岂有此理!这样一声大震,怎么还没有听见?我们再到后院瞧瞧。说罢,一齐去了。须臾,众人跑出乱嚷道:原听得响声利害,不想就在后院霹妖怪。有说霹的是狗,有说是狼,有说毛鬼神,到没一个说到狐狸上,因此物经火烟一烧,皮肉焦黑,又兼极其肥大,所以人猜不着。性慧又到于冰门前说道:冷相公,你不去看看?真是大奇,是天上一点云没有,后院殿外,就会霹死妖魔。于冰道:我明早看罢。又听得火工道人道:这冷相公真是贪睡第一的人。和众僧议论着,向前院去了。
于冰打坐到四鼓,听的外有一妇人,叫着于冰名字说道:我母亲修道将及千年,今一旦死于你手,诚为痛心。我今日总无本领报仇,久后定必请几个同道,拿住你碎尸万段,方泄我终天之恨!于冰听得明明白白,急仗剑下床,开门看视,一无所有。又于房上房下,前后庙院,细细巡查,各楼上俱看遍,方才回来。至次日早,城中男女来了若干,都去后院观看。早饭后,人更多数倍,又听得文武官也要来。于冰道:似这样来来去去,搅扰的耳中无片刻清闲,此庙去西门不远,我何不出城游走一番,到晚间再回。于是出了寺门,向西门外缓步行去。正是:
伏鬼降妖日,雷珠初试时。
除邪清世界,也是立仙基。
诡者,妖魔鬼怪也;异者,神秘诡谲也。这里有食人影子的食影,有以梦杀人的梦魇,有以吓唬小孩为乐的猫儿爷,有乘之可穿梭阴阳的阴马车,有只杀人不救人的杀生佛,有只可死人听不可活人看的诡京剧,有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人肉馄饨的混沌婆婆,有以寿命为买卖的三生当铺……一本神秘的《诡录》,将苏逸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、神秘莫测的世界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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