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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唐演义 第36到第40回(第5页)

炀帝与萧后及众夫人正要点选随驾游江都的嫔妃宫女,中门使段达呈上进京奏章。炀帝展开细看,却是孙安祖与窦建德占据高鸡泊起义,领兵杀了涿郡通守郭绚,又勾连河曲聚众的张金称、清河剧盗高士达,三处互为呼应,劫掠周边郡县,官兵不敢抵挡,地方官紧急求援。炀帝看罢大怒:“小小贼寇竟敢如此猖獗!须派一员大将,将其一举剿灭,方能安定地方。”一时间却想不起合适人选。

此时贵人袁紫烟在旁说道:“太仆杨义臣,听闻是文武全才,如今镇守何处?”炀帝惊讶道:“爱妃如何知道他文武全才?”袁紫烟道:“他是臣妾的母舅。臣妾虽未见过面,但幼时父亲在世时,常称赞他的才能,故有所知。”炀帝道:“原来杨义臣是你母舅!今日若非爱妃提及,几乎忘了此人。他如今虽已退休在家,却确实是个干才。”说罢,即刻下旨任命杨义臣为行军都总管,周宇、侯乔二人为先锋,调拨精兵十万,征讨河北盗贼。旨意由内相传出,交付吏、兵二部执行。炀帝对袁紫烟道:“义臣从前是君臣,如今是国戚,料想不会负朕。等他凯旋,宣入宫中与爱妃一见如何?”袁紫烟谢恩,此事暂按下不表。正是:天数将终隋室,昏王强去安排。现有邪佞在侧,良臣焉用安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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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杨义臣接旨后,聚集将校,择吉日出兵。行军数日,抵达济渠口,得知四十里外是张金称聚众劫掠之处,便安营扎寨。因尚不熟悉贼军路径,严令军队不可轻举妄动,先派探子侦察虚实,打算以奇计破敌。张金称听说杨义臣兵至,亲自引兵到义臣营前挑战。见义臣坚守不出,求战不得,便命手下每日百般辱骂。如此过了月余,张金称只当义臣怯懦无谋,却不知杨义臣趁其懈怠,密令周宇、侯乔二将,率两千精锐骑兵,趁夜从馆陶渡河埋伏;约定等金称人马离营与官军接战时,放号炮夹击。

部署妥当,义臣亲自披挂上阵,引兵挑战。张金称见官军队伍不整、阵法混乱,纵兵直冲而来。两军刚交锋数合,东西伏兵齐起,将贼兵截为两段,前后夹攻,贼众大败。张金称单骑逃奔清河界口,正遇清河郡丞杨善领兵捕贼,在汾口将其擒杀,派人将首级送至义臣营中。张金称残兵连夜投奔窦建德而去。义臣将贼营中的金银财物、马匹尽赏士卒,所俘百姓子女一律放回,随后移兵直抵平原,进攻高鸡泊,清剿余党。

当时高鸡泊由窦建德、孙安祖依附高士达占据,探子急报杨义臣破了张金称,乘胜而来,官军已在巫仓扎营,距此仅二十里。建德大惊,对孙安祖、高士达道:“我未入高鸡泊时,便知杨义臣文武全才、用兵如神,只是尚未交锋。今日他果然击败张金称,率胜兵来攻,锐气正盛,难与争锋。士达兄可暂领兵退守险阻,避其锋芒,待他久攻不下、粮草匮乏时,再分兵合击,定能擒获义臣。”

不料高士达不听建德劝告,自恃勇猛无敌,留下三千老弱兵与建德守营,自己同孙安祖率一万兵马,乘夜去劫义臣营寨。却不知义臣早已识破贼军意图,调兵四下埋伏。三更时分,高士达领兵直冲义臣老营,却见营中空无一人,方知中计,正要撤退,四下号炮齐响,正遇义臣部将邓有见,迎面一箭射来,高士达坠马,被邓有见斩下首级,余兵尽被剿杀。孙安祖见高士达已死,慌忙拨转马头往回逃,建德领兵来救,无奈隋兵势大,将士十丧八九,最后只剩二百余骑。

建德与安祖见饶阳防备空虚,便直扑城下,不到三日便攻克此城,收降士卒两千余人,据城而守,商议如何抵御义臣。建德对安祖道:“眼下隋兵势大,义臣又足智多谋,一时难以对抗,此城只宜坚守。”安祖急道:“若杨义臣不退,我们始终被困,如何是好?”建德道:“我有一计:需派一人多带金珠,速往京城,贿赂朝中权奸,让他们调走义臣。隋将中除去义臣,其余人何足畏惧!”安祖道:“既如此,小弟立刻动身。但若一时无法调走义臣,如何是好?”建德叹道:“不必担心。主上宠信奸邪,向来是佞臣在内,忠臣便难在外立功。”

于是建德收拾许多金珠宝物,交给安祖。安祖叫一名精壮士卒背负包裹,与建德辞别,连夜启程,日夜兼程。一日行至梁郡白酒村,太阳西斜,担心前方无店,见有一家客栈,两人便进店投宿。店主人忙迎出来,问道:“客官是两位,还有同伴吗?”安祖道:“只有我们两人。”店主人道:“店内有间大房空着,但可能会有四五位客人来,到时需腾挪。西头有间小屋,十分洁净,已有一位客官住下,三位可一同 acmodated,我带你们去看看。”说罢,引孙安祖到西边,推开门,只见屋内一名大汉鼾声如雷,横躺在床上。店主人道:“客官只是暂住一晚,这里可还行?”安祖道:“也罢。”店主人出去搬来行李。

孙安祖仔细打量床上睡着的男子,只见他身材高大、膀阔腰圆,腰围足有十围,眉目清秀俊朗,发须蜷曲浓密。安祖暗自揣测:“此人绝非寻常之辈,待他醒来定要好好结识。”店主人已将行李搬入,安祖有些困倦,便让小卒铺开被褥,自己出去取茶。这时,床上的汉子听见动静,揉了揉眼睛坐起身,将孙安祖上下打量一番,抬手问道:“兄长贵姓?”安祖答道:“贱姓祖,名安生。请问兄长尊姓?”汉子道:“小弟姓王,字伯当。”

安祖闻言大喜:“原来竟是济阳的王伯当兄!”说着纳头便拜,伯当慌忙回礼,起身问道:“兄长如何得知小弟姓名?”安祖笑道:“小弟并非祖安生,实乃孙安祖。前年在二贤庄听单员外提及兄长威名,故此认得。”王伯当问:“兄长去单二哥处有何事?他如今可在家中?”安祖道:“我是去寻访窦建德兄。”伯当感慨:“听闻窦兄在高鸡泊起义,声势浩大,兄长为何不追随左右,却来到此地?”

安祖便将杨义臣出兵斩杀张金称、高士达,乘胜逼近窦建德,建德据守饶阳,派自己前往京城活动的经过详述一遍,又问:“不知兄长因何孤身至此?”伯当长叹一声,正要开口,见安祖的伴当走进来,便欲言又止。安祖道:“这是我心腹小卒,兄长不必避讳。”随即让小卒去外面吩咐店家准备酒菜。不一会儿,酒菜上桌,两人坐定,安祖再次询问。伯当这才说道:“我有个结义兄弟,也是单二哥的好友,名叫李密,字玄邃,如今惹上一桩大事,我特地悄悄赶来此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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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祖道:“前日途中遇见齐国远,他说要去寻李兄干一番事业。如今怎样了?究竟出了何事?”伯当摇头道:“别提了。我因有事去楚地,与他分手。不想李兄被杨玄感迎入关中,参与起义。我早知杨玄感不过是井底之蛙,成不了大事,所以没去投奔。果然不出所料,起义失败,杨玄感已被隋将史万岁斩首。我在瓦岗寨与翟让聚义时,打听到玄邃兄偷偷入关,却被巡逻骑兵抓获,正押送京城。我猜想押解队伍必定经过此地,所以在此等候,估计今晚就会到这里歇脚。”

安祖道:“这有何难?我与兄长迎上去,只要兄长说李兄在押解队伍中,我略施手段解决掉那些解差,咱们一起逃走便是。”伯当摇头道:“此去是通往京城的要道,若硬来恐生变故,只可智取。我有一计,如此这般行事,方保万全。”

正说着,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。伯当与安祖关好房门,出来查看,只见六七个解差簇拥着一名解官,押着四个囚徒走进店来。囚徒们都戴着长枷,拴着锁链,在店门口的柜台前坐下。伯当定睛一看,见李密果然在其中,另外三人认得是韦福嗣、杨积善和邴元真。他不动声色,用眼神示意李密,便转身回了房间。李密四人也瞧见了王伯当,心中暗喜:“好了,他们在此,我正好谋划脱身之计。但不知他身旁那人是谁?”

正思忖间,只见王伯当捧着几卷绸布放在柜上,对店主人说:“店家,我盘缠短缺,带了十卷上好潞绸,情愿按本钱卖给你,省得放在行李里又沉又占地方。”店主人起身推辞:“客官,小店哪来这么多银子?别说按本钱卖,就是您住店的房钱抵给我,我也用不上这贵重东西。”伯当展开一卷绸布摊在柜上:“你看,这绝非假货,都是精心挑选的好绸,地头价每卷二两五钱银子。若您银子成色好,每卷只需算上一二钱的脚解税银就行。”

一旁的解官和差役也凑近柜台,拿起绸布细看:“果然是好绸子,又紧密又厚实,带到下游去卖,少说四两银子一卷。可惜没闲钱买。”众人正低声议论,李密也挤到柜前观看。伯当突然瞪眼喝道:“死囚!你凑什么热闹?量你也拿不出银子,不然怎会犯罪!”孙安祖在旁打圆场:“兄长莫小看他们,说不定他们真有银子买呢。”

李密接口道:“客人,你这绸子能有多少?若还有,全取出来,我们全买了,不买算不得好汉!”王伯当对孙安祖道:“二哥,屋里还有五卷,你去取来。”李密趁势走到一旁,叫过一个名叫张龙的老狱卒:“张兄,这潞绸你可想买?我有十两银子,送你买几卷,也算谢你路上照应。”张龙道:“这倒不必,你不如买几卷送给惠解官,我才好收你的情。”李密叹道:“我死期将近,留钱何用?不如买些绸子,一半送惠解官,再拿五十两银子;你们众位每人一卷绸子、五两银子。到京城我死后,劳烦将我们的尸骸掩埋。你去替我说说,若答应,我再额外谢你十两银子。”张龙一听,忙去告知众人。

这惠解官是个贪财之辈,立刻应允。张龙回来告知李密,李密便从韦福嗣、杨积善身上取出一百两银子,交给张龙:“你去分发给大家。”又从自己身上取出五十两银子,放在柜上,对店主人说:“烦请您帮忙调停,该给的手续费照例奉上。”店主人道:“理应效劳。”上前清点:“一共十五卷,该银三十七两五钱,秤头足、银子成色好,分文不少。”伯当收了银子,余下的交还李密。李密将绸布分发给众人,人人称谢。他又从银包中取出一块一两多的银子,对店主人说:“小小心意,略表酬谢。”伯当笑道:“我竟忘了,按七两三分算,也该拿出一两多酬谢店家。”说着称出一两一钱银子递给店主人。

店主人推辞:“这如何使得?没费什么气力,怎好受你们的钱?”三人推让间,孙安祖说道:“我有个主意:我这大哥的一两一钱银子该出,这位兄弟的银子既已拿出,哪有收回的道理?我再添几钱,凑成三两,烦店家弄几碗菜、买坛酒,就当是店家为咱们接风,也算庆祝这桩小交易,大家痛饮一番,岂不两全其美?”几个解差齐声赞同:“这位爷说得对,我们也该凑些钱买酒。”八个解差加上孙安祖,又凑了两块银子,一称共三两七钱多。安祖对店主人说:“请收下,多劳您费心。”店主人笑道:“明白,各位爷先去里边用些便饭,我这就好好整治酒菜。”安祖叮嘱:“菜随便做,酒一定要上好的,人多要多买些。”店主人应下,众人各自回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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