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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闺臣说:“我母舅带蚕茧,是因为他平常总患眼疾,迎风就流泪,带些出去既可以熏洗眼睛,也能找机会卖掉。他还特别喜欢喝酒,酒量很大,每次出海都带很多绍兴酒,就算几年不回家,靠这些酒消遣,也不觉得寂寞。历年喝完酒的空坛子,随意放在船舱里,堆了无数个。没想到运气特别好,船飘到长人国,那些酒坛居然大卖,赚了不少钱。后来又飘到小人国,蚕茧也很畅销。”紫芝问:“那个长人国想必都爱喝酒,所以买些坛子去装酒。可蚕茧除了洗眼疾,没什么别的用处,他们买去做什么呢?难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风流泪的毛病?”闺臣笑着说:“才不是因为这个。原来那些小人生性笨拙,向来做不好衣帽。他们觉得蚕茧织得厚薄适中,非常精致,就都买回去,从中间分成两段,有的用绫罗镶边,有的用针线锁口,做成西瓜皮形状的小帽,所以才肯花大价钱购买。”紫芝说:“这么小小的头和脸,倒也有趣。我不担心别的,就担心要是不钉上两根帽带,只要小小的一阵风,帽子就被吹到爪洼国去了。那长人国把酒坛买去,又有什么用呢?”闺臣说:“说起来更可笑。原来长人国都爱闻鼻烟,他们把酒坛买去,稍微装饰一下,编个络子,把鼻烟装在里面,就是绝好的鼻烟壶。而且时间长了,还能充作老物件;要是带些红色,就当作窝瓜瓤鼻烟了。”
紫芝说:“原来他们还讲究鼻烟壶。可惜我的‘水上飘’和翡翠壶儿没给他们看见,要是他们见了,多卖几两银子,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玩盘弄了几十年。”小春说:“姐姐,你说的‘几十年’里这个‘十’字现在用不上,我帮你去掉吧。”紫芝说:“我那壶儿以前在别人手里就把玩了很多年,到我手里又玩了好几年,前前后后加起来,难道不是几十年吗?这个‘十’字很重要,怎么能去掉呢?幸好姐姐没在场里阅卷,要是这么粗心大意,不得冤枉死很多人!”小春说:“姐姐刚才说要把壶儿多卖几两银子,原来你玩鼻烟壶不是自己喜欢,而是想借此赚钱啊。”紫芝说:“我也不是专门为了赚钱,要是有人喜欢我的壶,少不得要收点手工费。”
小春说:“我看姐姐时刻都离不开鼻烟,每年单单这方面的花费应该不少吧。”紫芝吐了吐舌头说:“鼻烟那么贵,我哪买得起啊?不瞒姐姐说,我闻了这么多年鼻烟,还没自己买过呢。”小春说:“那你向来闻的肯定都是别人送的了?”紫芝说:“要是有人送我,我可太感激他的大恩了。”接着凑到小春耳边小声说:“都是‘骗来’的。”小春问:“‘马扁儿’这个地方我没去过,离这儿远吗?”婉如说:“‘马扁’不是地名,姐姐理解错了。你把这两个字合在一起,就懂了。”小春想了想,忍不住笑道:“原来鼻烟都是这么来的,倒也有意思,还挺节俭。不过姐姐每天这么使劲闻,只靠‘骗’来的,怎么够呢,也得买点补充一下吧?”紫芝说:“就是因为这样,所以鼻烟壶可不能不多,像玛瑙、玳瑁、琥珀之类的,盘玩之后不仅能赚手工钱,还能拿出去换些鼻烟回来。要是有时候‘骗’不来鼻烟,少不得也买点干鼻烟或者玫瑰露勉强应付一下。只是干鼻烟容易让人打喷嚏,玫瑰露容易塞鼻子,又花钱又不好用,怎么都不如‘骗’来的又省钱又好用。”
小春说:“其他姐姐都想听闺臣姐姐讲外国的事,我们一直在打岔,不太合适。我就再问问鼻烟的好坏,之后就不问了。”紫芝说:“要说鼻烟,首先,质地要细腻,要是味道虽好,但不细腻,就算不上佳品;其次,要有酸味,带点椒香就更好了,总之一闻到,就觉得一股清香直冲大脑,只觉得味道美妙,却不见有什么杂质,这才是上品。要是鼻子里全是渣滓,就算味道再好,也不是好货。”小春说:“姐姐最近‘骗’来的鼻烟有没有酸的?我想见识见识。”紫芝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壶,双手递给小春。小春急忙上前一步,双手接过来,倒出一点闻了闻,只觉得酸得不得了,立刻打了几个喷嚏,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,皱着眉说:“姐姐,怎么这么酸啊?”紫芝又凑到小春耳边小声说:“这是我用‘醋’泡的。”小春问:“‘昔酉儿’是什么药,卖多少钱一个?我也买两个。”婉如笑着说:“她这‘昔酉儿’和‘马扁儿’一样,都是拆字的说法。”小春这才明白过来。
紫芝问:“闺臣姐姐,长人国的人闻鼻烟,是偶尔闻一闻,还是时刻都离不开呢?”闺臣说:“听说那些贫穷人家没钱买,只能偶尔闻一下;富贵人家则是时刻都离不开。”紫芝问:“不知道当时带过去的是什么酒坛?”闺臣说:“听说是一种女儿酒的酒坛,每个能装八十多斤酒。”紫芝说:“这么说,长人国的人闻鼻烟也太麻烦了。”闺臣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紫芝说:“他们既然时刻都离不开鼻烟,难道每天都让人抬着鼻烟坛子跟在后面,这多费事啊?”闺臣笑着说:“原来姐姐还不明白。他们编鼻烟壶络子,就是为了挂在身边方便取用,哪会让人扛着坛子呢?姐姐可太小看长人国的人了。”紫芝说:“姐姐,这哪是长人国闻鼻烟啊,简直是老虎闻鼻烟,根本不可能的事。”小春说:“刚才姐姐还遗憾长人国没看到你的壶,你想他们把大酒坛子都当鼻烟壶挂在身边,你要是把那个翡翠壶送他们,恐怕他们还嫌小,只能当个小扣子呢!”紫芝问:“长人国就只买这一种东西吗?”闺臣说:“那时家父还带了很多大花盆,没想到他们见了,也都出高价买走,把盆底的圆眼用玛瑙补上,做成了牛眼大小的小烧酒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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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云问:“伯伯上山后就没回来,府上有人去找过吗?”闺臣说:“后来我知道这个消息,就和母舅去了小蓬莱。多亏若花姐姐陪我登上那座山,找了快半个月,忽然看见迎面有一座五色亭子,上面写着‘泣红亭’三个大字。亭子里摆着一个碧玉座,座上立着一块白玉碑,两旁有一副对联,写的是:‘红颜莫道人间少,薄命谁言座上无。’那白玉碑上刻着一百位才女的名姓,原来就是我们今天这一百人,名姓下面还注明了籍贯和事迹。人名后面有一篇总论,总论后面有一个篆字图章,刻着四句话:‘茫茫大荒,事涉荒唐,唐时遇唐,流布遐荒。’”紫芝说:“后面两句,难道是让姐姐把这些流传到天下吗?”闺臣说:“我因此把碑记抄了下来。后来遇到一个樵夫,收到父亲的家信,催我赶紧回家参加考试,说等我考中才女,父母才能和我见面,所以我就匆匆回来了。”
紫芝说:“姐姐快把碑记拿出来,让大家看看。”闺臣说:“碑记带回岭南后,没想到被一只得道的白猿偷走了。”宝云问:“这只猿是从哪儿来的?”闺臣说:“这只猿是家父在小蓬莱抓到的,养在船里。婉如妹妹把它带到家里,每次我看碑记的时候,它也在旁边看。那时我还跟它开玩笑说:‘我看你总是安静养性,不吃烟火,虽然有点门道,但这上面的事迹,你哪能看懂,还在这儿看?现在我要把这碑记交给文人墨客,当作野史流传天下。你既然看了,能帮我完成这个大功劳吗?’没想到它听了,点了两下头,叼着碑记,纵身一跳就不见了,到现在都没有消息。”紫芝说:“偏偏被这猴子偷走,真气人。不知道那段总论,姐姐还记不记得?”闺臣说:“我在船上看了两遍。现在想起来,虽然大概还记得,但一下子说不清楚,得写下来才行。”
宝云随即吩咐丫鬟准备好笔和砚台。闺臣说了声“不好意思”,便坐下,写一句,思索一句。幸好大致内容都还记得,没过多久就写完了,接着又顺手把几副匾额上的对联也写了出来。众人都围过来观看。紫芝说:“与其大家一个一个慢慢传阅,不如我念给诸位姐姐听。”于是她便高声朗读起来,从匾额到对联,从头到尾念了一遍。众人听完,都觉得十分新奇。紫芝说:“依我看,我们大家可得留点心好好玩,将来这些事说不定还会被传扬出去呢。要是在书上流传,随它怎么编,我倒不担心;我就怕被编成戏,把我安排成三花脸,变成小丑,那可就太招人讨厌了!”兰芝点了点头说:“你就知道跟着瞎吵,你这性子,演三花脸还真差不多。”接着向史幽探问道:“姐姐,这‘薄命谁言座上无’一句是什么意思呢?难道里面薄命的人很多吗?”幽探说:“要是多的话,他为什么不把‘谁’字改成‘须’字,‘无’字改成‘多’字呢?”宝云说:“话是这么说,可这对联和那‘泣红亭’三个字,总归不太好。”于是向师兰言说道:“那总论里曾说‘师仿兰言’,明摆着说的就是姐姐,其中肯定有深意。这几天我们去赴宴,你在那儿回答公主的问题,还有平常的一切言谈,都能洞察世事,了解人情。这匾额和对联的用意,大概姐姐也能猜出个大概,何不说出来一些呢?要是真能解释得准确无误,大家也能知道该怎么做,这也是件好事。”师兰言说:“我哪能参透这神仙的玄机呢?要是按照对联这两句细细揣摩,倒也能发现一些道理。”那师兰言究竟能说出什么道理呢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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