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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观奇形路过翼民郡 谈异相道出豕喙乡(第1页)

多九公接着说道:“林兄,你猜这是什么神奇的药?其实就是街心土。凡是在夏天中暑昏迷的人,用几瓣大蒜,和街心土取同样的分量,一起捣烂,再用一碗井水调和均匀,等它澄清后去掉渣滓,给病人服下去,立刻就能苏醒过来。这个药方我曾经用它救过很多人。虽然这药一文不值,但真算得上是能济世救人的仙丹啊。”

这一天,他们的船经过了结胸国。林之洋好奇地问道:“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胸前会高高地隆起一块呢?”多九公解释说:“这是因为他们生性过于懒惰,而且还特别贪吃,正所谓好吃懒做。每天吃了就睡,睡了又吃,吃进去的食物无法消化,渐渐地就变成了积食痞块,所以胸前才会高起一块。时间一长,这病就成了难以治愈的痼疾,以至于一代传一代,现在的人都是这样。”林之洋又问:“九公,你能治好这种病吗?”多九公笑着说:“要是他们请我医治,也不需要吃药,只消把他们的懒筋抽掉,再把馋虫去除,保证能让他们变成勤劳不贪吃的好人。”

这时,唐敖突然感觉又燥热得厉害,便问道:“怎么又变得这么燥热了,是什么原因呢?”多九公说:“我们只顾着聊天,都没注意到今天的风帆特别顺,现在我们已经靠近炎火山了。古人说的‘炎火之山,投物辄燃’,说的就是这里。”林之洋说:“《西游记》里有个火焰山,这里又有炎火山,原来海外竟然有两座火山啊。”多九公笑着说:“林兄这话可就把天下想得太小了。要说火山,就拿我亲眼见过的来说,海外耆薄国的东边有个火山国,山里就算下大雨,火还是会燃烧着。火中常常有白鼠跑到山边找吃的,猎人抓住它们后,用它们的毛做成布,就是现在的火浣布。还有自燃洲,那里有树生长在火山上,树皮也可以织成火浣布。西域的且弥山,白天看山的洞穴就像冒着烟,晚上看就像有灯在亮着。崦嵫山的北边,山上有一种石头,要是用两块这样的石头相互敲打,马上就会感觉石头变得湿润,湿润之后很快就会冒出火来。另外,炎洲有火林山,火洲有火焰山,海里还有沃焦土,遇到水就会燃烧。这些地方我以前都去过。其他书里记载的火山,多得数都数不过来,以前我有没有走过那些地方,时间隔得太久,我也记不清了。”

唐敖说:“依我看,天下既然有五湖、四海这么多水,自然也该有沃焦、炎洲这些多火的地方,这也是天地造物,不偏不倚,水火相互平衡的意思。只是我被这暑热熏得难受,头上感觉昏昏沉沉的,麻烦九公给我一点街心土的药吧。”多九公说:“唐兄你不过是偶尔受了点暑气,只要闻一些‘平安散’就好了。”说着就取出一个小瓶子。唐敖接过瓶子,揭开瓶盖,把药末倒在手中,闻了很多,打了几个喷嚏,顿时感觉神清气爽,说道:“这么好的药,九公不如把药方给我,日后传给别人,也是一件好事。”多九公说:“这个药方是用西牛黄四分、冰片六分、麝香六分、蟾酥一钱、火硝三钱、滑石四钱、煅石膏二两、大赤金箔十张,一起研磨成细末,越细越好,然后用磁瓶收起来,不能让它透气。专门治疗夏天中暑,出现头目昏晕,或者不省人事,或者患上痧症腹痛的情况,把药吹进鼻子里,马上就能让人起死回生。要是骡马受热晕倒了,也把这药吹进去,它们也能苏醒过来,所以这药又叫‘人马平安散’。古方是用朱砂来配合的,我担心它会弄脏衣服,就改成白色的了。”多九公把药方写好,唐敖接过,再三道谢。

船驶过炎火山后,又路过了长臂国。他们看到有几个人在海边捕鱼。唐敖说:“他们的两条手臂伸出来竟然有两丈长,比身子还长,真是奇怪。”多九公感叹道:“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强求。就像钱财,如果是应该属于我的,自然可以去争取;但如果不是自己应得的,却硬要去伸手获取,时间长了,白白把手臂弄得那么长,最后就像个废人一样,对事情又有什么帮助呢?”

又航行了几天,他们到了翼民国,把船停靠在岸边。唐敖、多九公和林之洋三人上岸后,走了几里路,都没见到一个人。林之洋担心走得太远,想回船上。可唐敖听说这个国家的人头很长,长着翅膀能飞但飞不远,而且不是胎生,而是卵生,所以下定决心要去看看。林之洋拗不过他,只好跟着继续往前走。又走了几里路,才看到有人居住的迹象。只见这里的人身长五尺,头也有五尺长,长着一张鸟嘴,两只红红的眼睛,一头白发,背上长着双翼,浑身是碧绿的颜色,就好像披着树叶一样。这些人有的在地上走,有的在空中飞。那些飞的人也只能离地大约两丈高,来来往往的,看起来还挺好看。林之洋问道:“他们每个人身长五尺,头也五尺长,为什么头会长得这么长呢?”多九公说:“我听说这里的人最喜欢别人奉承,北边的俗语叫爱戴高帽子。今天戴,明天戴,时间久了,头上全是高帽子,所以头就渐渐变长了。这就是爱戴高帽子戴出来的结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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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敖说:“怪不得古人说他们是卵生,看起来真的像四只脚的鸟儿。”林之洋开玩笑说:“要是卵生,这些女人肯定都会生蛋了。我们为什么不买些人蛋,以后回到家乡,卖给戏班,那不就能发财了吗?”多九公问:“戏班要这些人蛋做什么呢?”林之洋解释道:“我看这些女人,有年纪大的,也有年纪小的,如果会生蛋,那年纪大的生的肯定是老蛋,年纪小的生的肯定是小蛋。我们有了老蛋、小蛋,回到家乡,那些戏班怎么会不要呢?说不定小蛋还更值钱呢!”多九公笑着说:“林兄你把‘旦’字认错了。戏班里的小旦可不是鸡蛋的‘蛋’。你要是不信,把他们的肚腹剖开,里面可没有蛋黄,只有一肚子的唱词。而且他们还有优美的身段,能把衣衫舞动得很好看,还有绝妙的小嫩嗓子。”林之洋又问:“九公说他们没有蛋黄,依我看,只怕肚子里还有银元宝呢!再仔细搜搜,说不定还有金镯子。就算是那些扛旗儿的二等小旦,最差也有几块洋钱,或者有一个包金镯子。只是我不明白,刚才说的明明是个‘旦’字,怎么说是‘白’字呢?要是‘白’字,下面多了一划,上面少了一撇,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

唐敖说:“舅兄何必一直谈论小旦呢?你看这些飞的人,飘飘扬扬的,比走路快多了。我们到这里离船已经很远了。刚才看到几位老翁,竟然雇人驼着他们飞。依我看,我们回船的时候,也雇人驼着回去,岂不是很痛快?”林之洋正因为走得腿酸,听到这话,就雇了三个驼夫,然后一起趴在驼夫的肩上。驼夫们立刻展开翅膀飞了起来,转眼间就到了船上,然后收翅落下。三人从驼夫肩上下来,给了脚钱,之后就起锚扬帆继续前行了。

这一天,他们到了豕喙国,游览了一会儿后就回到了船上。唐敖问道:“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长着一张猪嘴呢?而且他们说话的语音也不一样,听起来就像五湖四海的人混杂在一起,这是什么原因呢?”多九公说:“当初我打听过,但没问出个详细的缘由。后来在海外遇到一个奇人,跟他细细聊过之后,才弄明白。原来这里本来没有这个国家,只是到了三代以后,人心变得不淳朴了,撒谎的人太多了,死后阿鼻地狱都容纳不下他们。要是让他们好好托生,又担心以后撒谎的风气会更严重。所以冥官就上了条陈,把历来所有的谎精,挑那些罪孽轻的,都发到这里托生。因为他们生前最喜欢撒谎,所以就给他们一张猪嘴,惩罚他们一生只能吃糟糠。世上不管哪个地方的谎精,死后都会托生到这里,所以这里每个人的语音都不一样。他们的嘴像猪嘴,所以邻国的人都叫这个国家‘豕喙国’。”

船行驶了两天,路过了伯虑国。唐敖又想去岸上游玩,多九公因为要配药,不能一起去,林之洋就和唐敖一起去了。两人走后,多九公配了很多治疗痢疾、疟疾以及金疮的药,准备在沿途用来救助别人。药刚配完,唐敖和林之洋就回来了。唐敖说:“怪不得九公不肯上去,原来这里的风气很特别。刚才我看到他们一副瞌睡的样子,一点意思都没有,而且走路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慢慢地走。这么疲倦,为什么不在家睡觉,非要出来呢,这是什么道理?”多九公说:“海外有两句口号,说的就是伯虑国的风俗,难道林兄你不知道吗?”林之洋说:“海外都说:‘杞人忧天,伯虑愁眠。’可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”多九公解释道:“当初杞人害怕天会掉下来把他压死,所以整天忧心忡忡的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。这个伯虑国的人虽然不担心天会掉下来,但他们一生最怕睡觉,他们担心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,丢了性命,所以整天都在为睡觉发愁。这个地方向来没有被子和枕头,虽然有床和帐子,那是用来休息的,从来没有睡觉的说法。这里的人终年昏昏沉沉的,勉强支撑着。常常有人熬了好几年,精神疲惫不堪,实在支撑不住了,就睡了过去,怎么叫都叫不醒。他的家人就会聚集在一起大哭,以为他活不成了,等到他睡醒的时候,往往已经过了好几个月。亲友们听说他醒了,都会来庆贺,觉得他是死里逃生,全家上下没有不高兴的。这个地方的人最怕睡觉,可偏偏奇怪的是,常常有人一睡就醒不过来,因为睡觉而死的人不计其数,所以他们更把睡觉这件事看成是可怕的事情。”

唐敖说:“这里既然有睡了就醒不过来的人,也难怪他们会这么害怕睡觉。但睡了就醒不过来,也太奇怪了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?”多九公说:“他们要是也像平常人一样,晚上睡觉,白天起床,正常地过日子,怎么会睡了就醒不过来呢?因为他们终年不睡觉,熬得头晕眼花,四肢无力,再加上日夜焦虑忧愁,胸中郁闷。一旦睡了过去,精神就会涣散,就好像灯里的油烧尽了一样,想要让气重新凝聚,精神恢复,怎么可能呢?自然就会魂魄消散,命丧黄泉了。”唐敖又问:“这里的人寿命怎么样呢?”多九公说:“他们自从稍微懂点事开始,就满心都是忧愁,从来没有一天开心过,也不知道喜笑欢乐是什么滋味。你看他们整天愁眉苦脸的,年纪还没到二十岁,头发和胡须就已经白了,只是混一天算一天,哪里还能讲究寿命的长短呢?”唐敖感慨道:“可见过度忧愁,也不是养生的好办法。听了九公的话,我以后要把心事都抛开,开开心心的,多活几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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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航行了一段时间,他们到了巫咸国,把船停靠在岸边。林之洋拿了很多绸缎去卖。唐敖因为肚子不舒服,不能上岸。多九公本来游玩就是陪着大家的,现在见唐敖不去,他也乐得在船上静养。唐敖一个人闷坐着觉得无聊,就来到后面的舵楼,向四周望了望,问道:“请教九公,那边青枝绿叶的,大小不一样的,是什么树木呢?”多九公说:“大树是桑树,这里的居民用它来当柴烧。小树名叫木棉。这个地方不产丝绸货物,向来没有绸缎,一直以来都是用棉絮织成衣服穿,所以林兄特意带了绸缎来这里卖。”唐敖说:“我以前因为古人传说‘巫咸之人采桑往来’,以为这里一定是产丝的地方,哪知道这里只有桑树却没有蚕。可惜这么好的桑树,却成了没什么用处的东西。舅兄这次去卖货,能赚到钱吗?”多九公说:“当初有人来这里贩货,如果运气好,财运亨通,确实可以大赚一笔。因为以前木棉收成不好,这里的人没有衣服穿,丝货一运到,他们就像得到了宝贝一样,都争着购买。近来木棉树长得茂盛,来这里贩货的人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赚很多钱了。但木棉毕竟制作起来比较费力,而且这里的人不太擅长织纺,要是有卖丝的商人来到这里,那些富贵人家多多少少都会出点钱购买,只是赚多赚少不能确定。只要来这里贩货的商人少,还是能获利的。”唐敖说:“我今天偏偏得了痢疾,不能去岸上看看。”多九公说:“你的病既然是痢疾,怎么不早说呢?我这里有药。”说着就取出一包药末,说:“药引都写在上面,按照药引调服,不过吃个五六服,病就可以痊愈了。”唐敖马上按照药引把药服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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