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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容述母亲尚在,容述便跟着苏寒声学唱戏,这折琴挑他曾听苏寒声唱过一回,便是后来自己登了台,也和何少桢唱过两回,不陌生。
可如今何少桢唱的又有些不一样,到底是经了凤小程改过的。容述见猎心喜,脸上难得的多了几分专注,手指也敲着搁置的文件,轻轻跟着哼唱词。二人目光对上,默契十足,何少桢唇角带笑,更多了几分挑逗的意味。
临到后来,容述也起了身,恍惚间,此间不是医院,而是寂寥凄清的女贞观,一个是百无聊赖的寂寞书生,一个是正当年华的貌美道姑,两两相见,月下生情。
书生唱:“此乃广寒游也,正是出家人所弹之曲。”他瞧一眼妙常,捏着扇子,”只是长宵孤冷难消遣些!”
道姑佯装不知他话中意,眸光盈盈,道:“潘相公,好严重啊,我们出家人,有甚难消遣处?”
一个有心,一个有意,冷月挂树梢,情愫难耐。书生握扇指月,唱道:“翡翠衾寒,芙蓉月印,”道姑也挨了过来,一同望着那轮月,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书生侧过身,折扇尖轻轻划过了道姑脸颊,登时惊动了一池春水。道姑羞不自胜,虚虚地拢着拂尘,像攥着清规戒律,压着不住跳动的心,掩面且退。
偏偏书生不肯放过,又道:“仙姑啊!只怕露冷霜凝,衾儿枕儿谁共温?”
难抵心旌摇曳,道姑莲步轻移,似嗔非嗔,“潘相公,你出言太狂,屡屡讥诮,呀,莫非有意轻薄奴家?”眼波流转,轻抬拂尘,透出几分女儿的娇俏,“好呀,我去告诉你姑娘,看你如何分解!”
何少桢看着容述眼里的情意,那么一双眼睛,那样的眼神,便是只有三分情意看在他眼里也有了十分,都是对着他的。容述对他心动,对他有情,何少桢当真成了书生,便赶忙讨饶,又拿捏不准意中人的心思,索性以退为进,道要往那花径里走,果不其然,道姑年少,越发藏不住,有几分懊恼不舍,又有两分矜持,堪堪吐出一句叮嘱。
何少桢情不自禁地挨近一步,伸手来捉他手, 是戏中人,也是戏外人,笑盈盈道:“如此,借灯一行如何?”
容述尚是戏中陈姑,见他得寸进尺,横他一眼,且退半步,指尖也自他掌心滑了出去。何少桢抓了个空,心里也空落落的,他望着容述,忍不住低声叫了句,“容哥。”
容述脸上的柔情缱绻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,神情平静,看了何少桢一眼,“嗯?”
从来都是这样,年少时容述尚且会沉浸在戏里,年岁渐长,戏里戏外的容述彷佛剥离成了两个人。何少桢还记得他们头一回在台上搭《霸王别姬》时,虞姬自刎,霸王兵败,下了戏,容述一个人安静地抱着虞姬的剑坐在石阶上。他们妆还未卸,何少桢凑过去叫他师哥,容述看着他,眼里是虞姬的深情悲戚,何少桢忍不住去抱容述,容述也将他搂入了怀中。
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。
容述抱得紧,剑横在他们之间,穗子一晃一晃,何少桢恍了恍神,也搂紧了容述,彷佛他们在台上赴了死,魂魄不绝重又相聚,一起要去踏黄泉,饮孟婆汤。刹那间,生死便也算不得什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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